十
劝降的使者来了一波又一波，皆劝“卫慕将军不如投降于大周”。
换做以前的卫慕澜，必然会拒绝，还会顺带嘲笑使者不知好歹，居然劝铁骨铮铮的卫慕将军投降。
但现在不一样。
她开始考虑投降的可能性。
战斗到底，她必然身死。若是投降，大周也不会容得下她这样的人，一样是死。降与不降，对她而言结果是一样的。
但对于满城军民来说，结果不一样。
不投降，城破后，军民必然会被周朝军队坑杀。但她可以用投降做条件，换取满城军民的存活。
他们是无辜的，不值得为毫无胜算的希望白白送死。
“澜愿意率整个东城投降于大周，但需要周朝将军承诺于我，不得伤害西项国百姓性命，不得残害西项国将士。”她回复使者。
用自己的命换上万人的命，也算值得。
十一
使者去了又回，说副将军同意她的请求。
卫慕澜闻言，神色如常，只起身拿出了一个似乎是珍藏已久的小木匣。
“带路吧。”
她迈开步子，走得义无反顾。
十二
囚车颠簸。
卫慕澜头发散落在额前，挡住了视线。她欲拨开，四肢和身体上的束缚让她意识到自己被紧紧绑着，一动不能动。她只得被迫放弃挣扎的想法。
口间干渴，她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喝过水了。她瞄了一眼被铁链紧紧缠绕锁住的囚车门，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人打开，那铁链随着车身的摇晃而响动不止。估算着离中城还有一半的路程，只能暂且忍忍。
路途上的时间过得很慢，她逐渐饿得眼冒金星，神志不清。
恍惚间卫慕澜似乎看到了小公主的身影。
“昭昭？”她试探着问。
段文昭袅袅婷婷地朝她走过来。
“你这几天过得好不好？有没有受伤？”她急切道，这几日最担心的便是小公主的安全。
“我很好，不用挂心。”昭昭蹲在她面前，捧着她的脸颊。
卫慕澜想伸出手摸摸她，但只是徒劳挣扎，自己的身子丝毫不能动。
忽然间她想起了自己的处境，急促道：“你快走，这里危险！”她是俘虏，处在敌军之中，段文昭前来实在危险至极，一个不小心便会被敌人捉去杀头。
“没事儿。”段文昭安慰她。
卫慕澜放下心来，昭昭说没事那一定就是没事，她从来不会骗自己。
“昭昭，我好渴啊……”她呢喃道。
“渴了是吗？我去给你取水。”
她忽然意识到，眼前的人不是昭昭！
十三
卫慕澜猛地一睁眼，从梦境回到了现实。
她环顾四周，自己已经不在囚车里，而是身处军营帐中，一直挂心的小木匣子放在她身边。一位身着戎装的女将蹲在她面前，拿着一杯水，关切地望着她。
细细想来，她应当是迷迷糊糊间把女将军当做了昭昭。话说这女将军的眉眼确实与昭昭略有相似之处，好似能从她们的眼睛里看到一片宁静的江南水乡。段文昭的母亲是江南人，她也随了母亲，带了些江南女子的温柔婉约，只不知这女将军是否也出自江南水乡。
卫慕澜身子依然被绳子绑着，无法移动。女将军把水送到了她唇边。
“喝一点儿？”
她犹豫了一瞬，接着张嘴痛饮。
这水清凉得很，十分爽快，滋润了她许久没有沾过水的喉咙。
“多谢将军。”卫慕澜沙哑着声音低低道谢，努力维持着她作为西项国将领最后的体面。
“无需言谢。将军甫到中城，一路上奔波辛苦，还是多多休息为好。”女将军把水杯放回原处，为她解开绳子的束缚，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，“昭昭是谁？刚才将军一直在喊这个名字。”
卫慕澜沉默不语。
女将未再多问，只取了一副更为轻便的手铐，卫慕澜主动伸出握拳的双手，方便女将落铐。许是久久被束缚未得放松的缘故，卫慕澜身上满是青紫。女将见状一惊，忙为她揉捏舒缓。
卫慕澜先是惊讶，后是满心感动。女将的手法很到位，她觉得甚是舒服。
十四
女将领名叫李澄，字湘清，是大周公主，也是统领战场的大将军。
这是她听女将身边的刘总管讲的。
刘总管本名刘耀，跟了女将多年。与别人不同，旁人称呼女将为“将军”，唯独他称呼“公主”。往常公主都是作为副将出征，这次原定的大将军突发急病，她便毛遂自荐，十六岁的她便成了大周历史上最为年轻的大将军。
卫慕澜觉得，李湘清这样的人能成事，不是没有原因的。
尤其是她站在自己面前，淡淡一句“卫慕将军若是愿意为大周效力，我便帮将军寻找昭公主”的时候，这种感觉越发根深蒂固了。
她想要自己的一身才能和真心归顺，自己想要得到心仪人儿的下落。她仅仅用了半天摸清了自己的底细和脾气性格，以及自己最为在乎的人和事，为自己开出了一个量身定做的诱人条件，同时算准了作为被动接受者的自己无法拒绝，便在语言上予以尊重，仿佛这是一桩可以商量的平等买卖。
知己知彼，洞彻人心。输给她倒不足为怪了。
卫慕澜思前想后，事实上也没有别的选择。西项国已经无法东山再起，短短几天便进了大周版图，纳入大周的管理之下，她就算想复国，恐怕也只是昙花一现劳民伤财。